当前位置: 模型材料 >> 模型材料介绍 >> 代号221,事关原子弹,这里的一切曾经
“我们当时工作规定,必须用左手拿雷管,你们知道为什么吗?”刘兆民伸出左手大拇指和食指,做出捏着东西的样子,顿了一下,“因为如果爆炸了,要保住右手。”曾经有位同事拿着雷管去退模,还没走到工作台前,两根手指就被齐齐炸飞了,鲜血四溅。
刘兆民今年85岁,这些60年前工作中的点滴,他依然能清楚地描述出来。曾有很多年,他从不跟人谈自己的工作,就连父母也始终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,因为他的工作需要严格保密,单位地址也曾在中国地图上消失,那里有个神秘的代号——“”。
提到“”,就绕不开“”,这是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代号——年6月20日,苏联撕毁了帮助我国发展核武器的协议,赫鲁晓夫宣称,没了苏联人的帮助,中国人永远研制不出原子弹。用“”做代号,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,所以这颗原子弹也被叫做“争气弹”,基地就是它的摇篮。
甩开苏联清单自主设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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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兆民祖籍沈阳,年毕业于北京工业学院(现北京理工大学),进入第二机械部第九研究所工作。在北京西郊的一片高粱地里,这座名为“花园路3号院”的小灰楼很不起眼,却汇聚了当时中国顶尖科技人才。
刘兆民的专业是弹药装药及其加工,报到后被分去试验部21组。领导找新人谈话,告诉他们工作任务是“把核材料用在武器上”,说完又反复交代,不能跟任何人说自己是干什么的。大家心照不宣,第九研究所应该就是“原子弹所”。
青海原子城纪念馆里的展陈
21组由陈能宽牵头研制雷管,苏联专家撤走前,没有留下图纸和模型,只给了一张原材料清单,按照这张单子,刘兆民他们的研究始终没有突破,因为有几样材料的用途一直无法参透。
与此同时,在九所的另一间办公室里,邓稼先带领着郭永怀、王淦昌、彭桓武、程开甲等科学家们,正在进行着紧张的“九次计算”,年粮食短缺,很多人都饿到浮肿,但在九所,算盘和手摇计算机的响声从没停过。可因为一个重要数据和苏联的技术指标不符合,计算卡住了。
年,周光召加入九所,在反复推演后,证明了“九次计算”结果的正确和苏联数据的不可能。刘兆民记得,就是在年上半年,他们彻底甩开了苏联的清单,根据技术要求自主设计。王淦昌还曾把他叫到办公室讲课,讲起爆能量和雷管点火曲线的相关问题。“我们选择了间歇式电火花雷管,这是种高压雷管,两边是电极。查了很多资料后,确定好了雷管壳的薄厚和要用的材料。”
年初,刘兆民作为结构组组长,在西安向朱光亚和王淦昌汇报工作。汇报结束后,刘兆民有些激动地说:“王所长,我们的技术达到要求了,可以定性了!”没想到王淦昌连连摆手,说:“不行,不能定性,只有实验成功了,才能说雷管定性了。”
条件简陋超乎想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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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这个实验,此时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。年,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理论设计方案诞生,邓稼先在这份文件上郑重签下了名字。随后,张爱萍在北京北太平庄召开会议,引用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,为九所的科研人员壮行。刘兆民和同事们从北京登上火车时,仅被告知“去前方”,可前方到底是哪里,大家却一无所知。
他们目的地就是基地,对外称国营综合机械厂。厂区在青海省海晏县的金银滩草原上,四面环山,中间狭长,山上积雪常年不化。地处高原,此处气候变化万千,即使是阳光灿烂的中午,也会突然风雨交加,甚至飘下雪花。
原子城纪念馆里还原的当年的车间
气候恶劣,帐篷还供应不上,大家只能睡“干打垒”,这是一种半地下建筑,在地下挖一个一米多深的坑,坑的四周堆起土坯,每个垒放三张床,住三个人。“其实就跟住羊圈差不多。”刘兆民说,“这里四面透风,有时太冷了,我们睡觉干脆不脱棉衣,连棉帽也戴着,等夜里暖和了再脱衣服。”
“当时年轻,我们踢球打球还照旧,但喘气很费劲,毕竟海拔米,水烧不到沸点就开了,饭也不能彻底煮熟。”刘兆民记得很清楚,那时每月粮食定量24斤,一天8两,早上2两,中午和晚上各3两,小伙子们根本吃不饱。早上吃半个馒头,喝一碗苞米面糊糊,吃完大家都不刷碗,因为碗里还有糊糊,馒头剩下一口,专门拿来擦糊糊吃。
基地有18个分厂,刘兆民在二分厂,这里建有9个工号,主要承担高能炸药研制、生产试验和总体装配。他们把自己的工作叫做“搅大棒”——用米哈耶洛夫锅融化炸药,并手工搅拌。“TNT熔化后,搅拌的感觉和苞米面糊糊差不多,再加入黑索金,这是一种像味精一样的白色颗粒,当时还研发过一种新型的二号炸药,在锅里搅拌后像炒豆子一样,噼里啪啦,稳定性太差,后来就没有用。”
原子城纪念馆中复原的场景。
当时实验设备的简陋超乎想象,除了炸药是在锅里熬的,要制造出筒状、球状、半球状的炸药部件,靠的也是黄板纸做成的模具。就连炸药切割,也是在人体静电接地的情况下,用铜锯手工完成的,随时有爆炸危险。大家说“一上班就要把脑袋拴在裤带上”,在进入工厂前,总会把手表等贵重物品摘下,就是为给家人留个念想。
为了掌握一手资料,科学家们也经常泡在车间,“王淦昌很关心进度,总来问我们炸药是否均匀,温度合不合适,粘度如何,这些情况他都要随时掌握”。刘兆民不知道,当时在全国的多个工厂和科研机构里,还有超过一万名科研人员和技术工人各司其职,和他一样为同一个目标日夜操劳。
年6月6日,在金银滩基地的爆轰试验场,进行了原子弹全尺寸爆轰模拟“冷试验”,这是一种不加入核材料进行的爆轰试验,用来检测除了核材料外的部分运行是否正常。此次实验的成功,标志着中国原子弹技术攻关基本完成。
为核武器奉献一辈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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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10月16日清晨,刘兆民们研制的雷管被插接在原子弹上,最后一批工作人员撤离。15时许,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罗布泊腾空而起。
当晚,中国通过广播向全世界公布了这个消息。“我是在第二天看到号外之后,才最终确认了自己从事的工作其实就是原子弹研制,可见那时的保密达到了何种程度。”刘兆民说,爆炸一个月后,他才在厂放映的内部纪录片中,看到了那朵震动世界的蘑菇云。
年,为了适应国家安全战略调整,基地销号。刘兆民没有回到原籍,而是选择和家人一起留在西宁,和其他“厂人”一起住进了德令哈路号小区。虽然离开了金银滩,但住在这里,“大家比较熟悉,天天都跟逛庙会一样”。
小区沿街大门的墙壁上,醒目地刻着原子弹和氢弹的图案,并配有介绍:“这里居住的,是为共和国挥洒过青春、智慧和汗水的老一代核事业开拓者。”宣传栏里,用8块展板讲述了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创建的历史。刘兆民认为:“厂里生产出原子弹和氢弹,是集体给国家做的贡献,具体到我们每个人,其实就是很平凡的工作。”
部级科技进步奖、高级工程师证、荣誉证书、毕业证……刘兆民家里,保留着这些珍贵的个人记忆,和一些老照片放在一起,黑白照片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,在彩色照片里已是古稀耄耋,还有人如今已经不在了。他们为核武器默默奉献了一辈子,因为保密,几乎没有壮年时期的照片,所获得的荣誉和奖项也不能对外公布。
刘兆民现在依然不太会主动讲起当年的事情,但在电视上看国庆70周年阅兵时,他还是难掩激动,“东风导弹里,还装着我们当年做的弹头呢!”虽然当年核爆的痕迹难觅,但金银滩上的试验场里,锈迹斑斑的钢板上,试验留下的坑坑洼洼的小槽,见证了他们为我国战略核力量付出的青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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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刘雪妍刘锟吴頔